《三塊廣告牌》 ─ 善與惡的結合與平衡

KC電影美劇分享 於 12/06/2020 發表 收藏文章
《Three Billboards Outside Ebbing, Missouri(三塊廣告牌)》無論從紮實的劇本,導演的風格,演員的表演,闡述的主題,發人深思的結局,都能直插人們的內心,就連影片的電影原聲,吉他簡單彈奏的幾個旋律,每根弦蹦出的音符,都能直撩你的淚腺。


電影的導演,是荷李活金牌編劇兼導演——Martin McDonagh。知名作品《In Bruges(殺手沒有假期)》,《Seven Psychopaths(七個神經病)》,讓他的黑色幽默風格發揚起來。Martin McDonagh擅長塑造故事中每個人物的性格,並敏銳洞察社會的極端事件,從而把人物的多面性展現出來,最終探討憤怒、救贖、暴力的哲學。

《三塊廣告牌》每一幕的劇情,都處理得幹脆利落,沒有一點拖泥帶水,每一次劇情轉折,就像一記記的悶錘,穿過肉體打在你的靈魂上,電影中的黑色幽默,在每一個角色說出一段笑梗的背後,都隱藏著血淋淋的喪,我們看的時候雖然也會笑,但笑過之後心裡卻透著刺骨的冷。

一首哀愁的愛爾蘭歌謠《Last rose of summer》,唱出了這個小鎮的不安寧。
這首歌謠在影片中唱到的歌詞有:
'Tis the last rose of summer,
Left blooming alone;
All her lovely companions
Are faded and gone;
No flower of her kindred,
No rose-bud is nigh,
To reflect back her blushes
To give sigh for sigh!

這歌謠是愛爾蘭詩人Thomas Moore的詩,所以歌詞每一段的最後一詞,都有押韻。電影歌詞唱的第一段中“alone, gone, nigh, sigh” 分別押韻。翻譯出來就是“孤獨、離去、貼近、悲嘆。”電影開場在霧氣荒野中,聳立著三塊廣告牌,再配上《The last rose of summer》第一段,就傳唱著一種史詩感的悲涼,拉開了莎士比亞式悲劇序幕。

破舊三塊廣告牌中,有旅遊廣告、咖啡廣告、嬰兒用品廣告等,他們像曾經小鎮幸福繁榮的記憶,同時也暗示著如今現實的荒涼,悲情鬧劇的開始;一位母親,Mildred,幾個月前,她女兒就在這個廣告牌下,被強奸後燒死,至今案件杳無音訊。


這位母親看著這個廣告牌,咬著自己手指,沉思良久。不要小看這個畫面,這是第一次表現這位母親內心的寫照,因為她內心的善意與憤怒,還在搖擺。

故事其實非常簡單,女主Mildred是生活在小鎮Ebbing中的一名普通的中年婦女,她的女兒在數月前在野外被奸殺,經過數月的偵查,警方一無所獲,且似乎漸漸遺忘了這個案子,整日生活在絕望之中的母親Mildred租下了公路旁三塊巨幅廣告牌,以巨幅標語的形式直截了當的質問小鎮警長何時才能逮捕罪犯,故事就圍繞著這三塊廣告牌展開。


電影女主角的扮演者Frances McDormand,她將這一位集可憐,耿直,潑辣,魯莽於一身的覆雜人物詮釋的十分傳神,同時兩位男配角也非常出彩,這既要歸功於演員們的精湛演出,更要歸功於本片編劇兼導演Martin McDonagh劇情精巧的設置和對影片節奏的精準把控,通過他的成名作可以看出,他一貫的將影片的背景和故事設定的極具戲劇性,同時充滿黑色幽默,盡管這一次人物並沒有出格,但整個故事依然不能帶上現實主義的標簽,實際上,這更像一出精妙的戲劇,而這個小鎮Ebbing,就是戲劇的舞台。

本片最有味道的地方,在於片中所流露出的一系列的問題的思考, 很多人在解析本片都提到在原片中顯而易見的憤怒的產生與消解,不過筆者覺得本片從深層講實際是以憤怒的產生與消解為引子進而闡述了一種人類善惡並存,人生悲喜交加的社會狀態,或者說社會存在。

片子先從惡講起:Mildred女兒被奸殺,還被焚屍滅跡,是惡的源頭,Mildred矛頭直指的對象,警長Willoughby,他滿嘴臟話,還試圖借用權勢逼廣告商撤掉廣告,警員Dixon,更是以暴力虐待黑人嫌疑犯,渾身戾氣,典型的警察混子,且對母親重度依賴,而他的母親也是一個封建傳統的蠻橫女人,幫他出主意對付Mildred。而Mildred也不是什麽好人,女兒負氣出門是因為和她大吵了一架,她也是極其暴虐狂躁的脾氣,眼裡不揉沙子,在明知Willoughby罹患癌癥時日無多的情況下,依然選擇向他發難,雖然她也明白這不都是警長的錯,但她為了討一個說法,依然這麽做了,本質上也帶有自私自利的心態,大概就是我們常說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然後隨著警長Willoughby因不願被病痛折磨致死而選擇自殺,惡的延續達到極致:人們將Willoughby的死歸咎於Mildred施加的輿論壓力,鎮上的居民對Mildred采取敵對狀態,Dixon選擇了將廣告商扔出了窗戶來排解因Willoughby的死所帶來的壓抑與憤怒,Mildred的廣告牌也不知被誰偷偷地燒毀了,而就在此時,警長留下的三封信卻陡然將故事惡的走向引向了善。


Mildred通過信了解了警長的苦衷,心結打開了一些,且警長支付的租金使得她可以繼續租用廣告牌,幫她渡過了難關,Mildred因廣告牌被毀報覆警局時,卻發現Dixon在濃濃大火中搶救出來的正是女兒被害案的案宗,而Dixon突然改邪歸正,則是因為讀了警長留給他的信,希望他能夠控制自己的脾氣,真正的為成為一名警探而努力,而其後Dixon在酒吧偷聽到疑似犯罪嫌疑人,Mildred燃起了找到兇手的希望,似乎一切都有了轉機。然而在大家以為故事會走向皆大歡喜的時候,編劇再次給了我們當頭一棒,Dixon認定的兇手不是真兇,但雖然不是真兇,卻大概率在其他地方犯下了不可饒恕的暴行,Dixon和Mildred踏上了覆仇之旅,似乎故事又向著另類的雌雄大盜公路片發展了,但這也一看,之前說的遏制憤怒和暴戾豈不又成了空談,但最後卻又將設置了開放結局,兩人並沒有想好是否要走上法外正義的道路,就在這份不確定之中,全片畫上了句號。


這裡不得不嘆服導演對於節奏的把控,利用劇情的不斷轉折,牽動著觀眾的情緒如過山車般起伏,在一次次善與惡的輪回中,實際上慢慢傳達出一種觀點,表面看是人不要被憤怒支配了情緒,因為”Anger begets greater anger”,憤怒只會招致更大的憤怒,實際上是折射出人生是悲與喜的集合,而非二者的極端,人性是善與惡的集合,而非單純地好惡。

前者可以理解為人生既非一帆風順,也非毫無美好,希望中可能潛藏絕望,絕望中可能孕育著希望,看似堅強的Mildred,其實內心非常害怕將女兒的死和自己的過錯聯系起來,所以三塊廣告牌實際上是她本能的要逃避這些該背負的道德負擔,因為警長從來就沒有放棄過案子,只是並不是所有的案子一定能夠找到兇手,即人生總是存在那些你無能為力的事情,但人要活著,就必須選擇接受,Mildred也是最後想通了這一點,她在看著那頭鹿自言自語的時候,就是達成了和自己的和解,去直面她之前一直逃避的責任,對於活著的人而言,必須要直面過往帶來的一切,歡樂也好,痛苦也罷,人生就是負重前行的旅程。


後者可以理解為人對人的偏見,我們太容易被一個人的表面所影響,而輕易地去給別人貼標簽,那些被你貼上壞標簽的人很容易成為你憤怒的來源。Mildred認為Willoughby失職,也是個為了保住地位不擇手段的小人,但Willoughby確實盡了責,並且在生活中也是一個熱愛生活熱愛家庭的人,甚至幽默而不失可愛,Mildred認為Dixon是個壞警察,但Dixon卻冒著生命危險搶救出了女兒的案宗,Dixon認為廣告商是唯利是圖的小人,但廣告商即使被他打傷仍然給重傷的Dixon倒了一杯橙汁,而最先救助Dixon的,卻是被他嘲諷的侏儒小魔。Mildred雖然也有可恨之處,但她的內心也是善良的,看到Willoughby吐血之後她也馬上呼救。所以最後幾個人也互相達成了理解,這其實即是一種理想化的結局,也是作者想要傳遞的一種對人不人之間消解偏見的呼籲,沒有人是絕對的好人,也沒有人是絕對的壞人,人性的複雜性正在於善與惡的結合與平衡。


善惡的輪回,人性的平衡,世界正是在這樣的法則中運行與發展,正如馬克思主義哲學裡所說矛盾是事物發展的內在動力,最終對立的兩端達到微妙的平衡,兩炁交感,方生萬物,無論人生或是心性向哪一方傾斜,最終都會達到平衡,所以最後當Mildred和Dixon打算執行法外正義時才會倏地問起彼此:是否下定決心去殺掉那個男人,又彼此坦言還沒有下定決心,這是在一次次善惡的輪回中二人逐漸回歸人生與人性的平衡的信號。


人生也許總免不了痛心疾首的回憶,無能為力的酸楚,但想想如此不舍離去的Willoughby,你會發現,逝者已矣,對於活著的人而言,則要帶著那一份囑托與希冀,堅定的走下去,勇敢的活下去,誰的人生不是負重前行呢。



**圖片及影片採自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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