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Ghost Story》是一部開端節奏極慢的電影。也正因如此,很多觀眾在觀看這部電影的時候都選擇放棄,選擇離開。觀眾多半是在觀看到電影前半段的一個長鏡頭時開始爆發的:他們表示無法理解,他們表示對電影的感到沮喪,他們表示對電影的自命不凡嗤之以鼻。
我對此無法進行反駁;確實,《A Ghost Story》的節奏慢得讓大多數的觀眾昏昏入睡;確實,它的題材似乎是那麼的自大;確實,僅僅以一張床單覆蓋全身、弄兩個黑色眼孔這種小孩子萬聖節扮鬼作為電影的概念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然而我卻只能說這是2017年至今我看過最好的電影,也是近年來極少有的成功的意識流美國電影。一個個連接的長鏡頭,配合1.33:1的長寬比視覺,巧妙地令人更加集中觀察細節,亦將我們帶入導演所描述的世界之中。
前面提到的那個讓大多數觀眾退場的長鏡頭,當然就是那個已經臭名昭著、長達五分半鐘、女主角吃巧克力派的鏡頭了。它的臭名昭著大概可以歸咎於電影在年初聖丹斯電影節首映後影評們兩極分化的評語。
是的,似乎對於《A Ghost Story》的評價,只有好和不好兩個極端,而並沒有任何居中的說法。
M開始吃巧克力派,而回到家裡的C,只能在角落慢慢看著M經歷這靜止、綿長、悲傷的五分半鐘。女主角Rooney Mara在這五分半鐘的演繹,我只能形容為“讓人心碎的” 。
在這個靜止的五分半鐘畫面裡,細心的觀眾們能在銀幕上看到她的淚水滴到了鼻尖上,看到滑稽的鬼魂只能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而無力出手安慰。時間是如此的靜止,畫面是如此的淒美。我從來沒想過2017年到目前為止最讓我崩潰地感動的一幕,竟是這如此簡單的一幅畫面。
女主角M躺在地上,帶著耳機聽著男主角C生前的最後一首作品,比較長的前奏部份對應著電影前半段的慢節奏;聽著聽著,會將觀眾帶入無盡傷感之中。
電影開頭就告訴我們M有一個習慣:就是她搬家前,總會寫一些古老詩韻的紙條藏起來,是她想記住的事和為什麼喜歡那裡,就好像自己的一部分在留在等著自己回去,但她又談到自己從沒有回去過。在她搬離和C的家之前,她也寫過一張紙條塞到牆縫裡,幽靈C對這張紙一直念念不忘,但直到電影結束前一直沒能取出來。 M在把紙條塞進去後把牆粉刷了一遍,這代表她想要忘記過去,但注意到有一滴油漆流下,像眼淚一樣,表示她傷心著,這個洞又像眼睛一樣注視著。
到電影中段,導演David Lowery安排了一位占卜者(prognosticator)去說完幾乎是整套電影的話,配合著貝多芬的《歡樂頌》,說出導演以及電影所表達的虛無主義及無神論:
We build our legacy piece by piece and maybe the whole world will remember you or maybe just a couple of people, but you do what you can to make sure you're still around after you're gone.
確實,我們每個人幾乎都在做一些事,希望自己的什麼東西能夠被流傳後世;然而,在漫長的時間裡面,我們只是一粒原子,當地球、宇宙經歷重大變遷,語言、文字、音樂、歷史有存在的意義嗎?或者說,當太陽系都縮成一粒亞原子的時候,怎樣去証明我們曾經存在過?那麼我們的存在是有意義的嗎?
當幽靈C從高樓跳下,他穿越時間回到古代,此時他終於有目的的等待,或者說他的等待超越了時間,過去成為未來,電影開頭時刮牆壁聲音和鋼琴聲正來自幽靈C ,他在因為悲傷還是要發出警告?他不能改變什麼,整部電影就像環一樣閉合起來,幽靈不再是C,那幽靈又是誰?
直到終於回到原點。那麼多的等待,只為了摳出那張愛人走之前,被她塞在牆縫裡的小紙條。那是支撐著他熬過所有時光裡的悲傷與孤獨,願意一直等下去的唯一原因。而在摳出了那一張心心念念的小紙條之後,他卻頃刻間消失。一張沒有生命的白色床單落在地板上,電影隨之結束。
觀眾無從知曉那紙條上寫的究竟是什麼。我原本想像這一定會是一句飽滿深情的情話,或是她記錄的他寫給她的歌曲。可無論這句話是什麼,它卻讓鬼魂一瞬間絕望得放棄了全部希望,灰飛煙滅。幾個世紀的等待都不再具有意義。哀莫大於心死。
即便一個執念足以照亮我全部的光陰荏苒,這根蠟燭也早就應該被吹滅。因為它的燃燒沒有任何意義。它只會讓黑暗裡孤獨的形狀更加清晰。
*圖片採自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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